素质教育在我国推行了近三十年，然而，究竟什么是素质和素质教育，迄今为止我国教育界对此问题在很多方面远未达成共识——

●在素质教育的背景下，不适宜再只针对少数同学评“三好学生”，而应该针对全体同学评出不同级别的“素质榜样”或某单项“素质标兵”

●素质教育其特征最重要的有三个：一是促进人的全面、协调发展；二是促进人的个性发展；三是促进知行合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素质教育应该从五大体系着手，有组织、有计划地系统地培育学生的综合素质

问：最近，中国教育学会会长顾明远先生在重庆一个基础教育学术年会上，呼吁停止评选“三好学生”，从1954年起我们就开始评“三好”学生了，而他认为评“三好”，会“过早给孩子贴上好学生与坏学生的标签”，他的倡议引起各方争议，您是如何看待这一倡议及其争论的？

答：我理解，顾明远先生的这个提议是基于全体学生尤其是传统教育中所指的中差生的心理（身心）健康发展角度考虑的，有一定的道理。

我认为，学生尤其是中小学生的可塑性非常强，其所处的外部环境对其身心发展及健康成长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学校是学生成长的重要环境之一，在这个同龄人的结合体中，通过榜样的作用，弘扬主流价值观，给全体学生以正确的导向、激励、推动和鞭策，是符合学生身心发展规律和教育规律的，也是被实践证明有利于全体学生身心发展的。因此，评选榜样还是必要的。

但在素质教育的背景下，不适宜再只针对少数同学评“三好学生”，而应该针对全体同学评出不同级别的“素质榜样”或某单项“素质标兵”。因为，其一，德、智、体不是素质的全部内容，特别是在以往评“三好”的实际工作中，往往只注重“智”，学习成绩好便一好百好，“德”和“体”往往被淡化，其他个性特长更是被忽视，实际上促使了“应试教育”的蔓延。其二，“好”是相对于“不好”、相对于“坏”而言的，评“三好学生”确实容易对没有评上的同学心理上造成“不好”和“坏”学生的阴影，而在老师的心目中，也形成了“中差生”的看法，势必影响大多数学生的身心发展，这可能正是顾明远先生所忧虑的。而针对全体同学评“素质榜样”或单项“素质标兵”，既有利于鼓励学生综合素质的提高，也有利于发掘每个学生个体潜能，发展学生个性，这样做更符合素质教育精神。

问：最近又出现的一个事情是，南开博士袁鸿林由于“对体制内教育不信任”，于是放弃事业，回家亲自培养女儿。据称他对女儿拟定的培养计划是：9岁小学毕业，13岁高中毕业，16岁大学毕业，19岁硕士毕业，21岁博士毕业……当地有不少家长甚至也想将子女送到袁鸿林门下，以期早日成才。袁的教育手法也许有值得商榷之处，但留给我们反思的是现在教育体制的问题，您认为现行的教育体制有哪些问题值得我们思考？

答：根据素质教育要求，反思我国与世界发达国家教育的差距，我认为，我国现行教育体制的问题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在促进人的全面协调发展方面，比如，在基础教育中，偏重智育而忽视其它，特别是忽视了身心素质培养，忽视了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培养，等等，过分强调应试能力和分数的功能，导致了应试教育蔓延。在高等教育中，重理论，轻实践，重专业知识教育，轻非专业素质培养，导致了大学生综合素质不高。第二，在促进人的个性发展方面，比如，在教学内容和形式上，基本上是一部大纲，一种教材，“一刀切”要求，且课程过繁，课时过多，知识过深、过难，由此给中小学生带来繁重的作业负担；在教学方法上，“一锅煮”式地灌输知识；在学习方式上，以听讲式的课堂学习为主；在效果评价上，“一把尺”衡量，考试制度和方式过于僵化，等等，忽略个性，忽视了对学生潜能的发掘，我认为这是我们国家很难出现世界级的大师，没有获得诺贝尔奖的重要原因。第三，在强调“知行合一”，促进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方面，在单一升学的教育目的和考试指挥棒的导向作用下，我国教育一方面强调文化知识的熟练程度，并把知识学习局限于书本范围，甚至“教学内容习题化”、”习题内容标准化”、”标准习题答案化”；另一方面往往将知识学习、理论灌输与生动、活泼的社会实践相隔绝，学生的创新精神、实践能力被忽视和压抑，导致知行分离。因此，我国教育在总体上仍未冲出应试教育的樊篱，素质教育没有得到真正落实。袁鸿林现象是我国特有的应试教育大背景下的一种急功近利的极端做法，在这种做法下，可能有极少数具备特殊潜能的个体能得到快速发展，但不具有普遍性，也不符合素质教育的诉求。

问：今年夏天，13岁的张?炀通过北工大硕士研究生的复试，成为全国年龄最小的硕士研究生。而三年前，10岁的张?炀以510分的成绩考入天津工程师范学院，是全国年龄最小的大学生，也有人认为，张的成功是应试教育的成功，您是如何看待的？素质教育可以说是对应试教育的一个校正，但从现实看来，现代教育似乎主要还是应试教育，您认为这其中症结何在？

答：张?炀现象也是个别现象，不是普遍现象，不可能人人10岁就能上大学，13岁就能考取研究生。这一现象正好说明素质教育就是要充分发挥个体潜能，促进学生个性发展的诉求。

素质教育从本质上讲，是以提高全民素质为宗旨的教育，是以培养和提高学生的素质为根本目标的教育，其特征最重要的有三个：一是促进人的全面、协调发展；二是促进人的个性发展；三是促进知行合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素质教育就是要针对不同学生的个体差异，通过有效的教育手段充分发掘他们的潜能，促进其全面发展，而不是把所有不同素质基础和个性潜能的学生都赶到中、高考的一座独木桥上去拼文化分数，挤学历资格。然而，我国现行的教育体制偏重于“一把尺”、“一刀切”、“一锅煮”，忽视了素质教育的诉求，把具有不同潜能的学生都往应试教育一条道上赶，使得现实中“素质教育使劲喊，应试教育扎实抓”。

其中症结在于：在我国人口多、资源和机会相对匮乏的国情下，教育公平、社会公平、机会均等的基点放在知识、能力的考试上，而不是放在综合素质或某单项素质的考查上，使得学生往往一考定终生，分数成为学生的命根。改变这种现象，使素质教育真正切实推进，需要在教育评价制度如高考制度改革上寻找突破口，带动整个教育体制深化改革，乃至社会人事制度改革，进而带动社会观念的转变。

问：素质教育在我国推行了近三十年，然而，究竟什么是素质和素质教育，迄今为止我国教育界对此问题在很多方面远未达成共识，您如何看待素质这个概念？

答：什么是素质，学界的说法很多。我在创办武汉科技大学中南分校的过程中，探索和创立了“成功素质教育”的教育理念和人才培养模式，其中对素质概念作了这样一个界定：素质是人的以先天遗传为基础、后天内化形成的、影响或决定人的言行的内在基本品质，言行是素质的外在表现。

在这个定义中，我们主要强调素质如下几个方面的特征：一是内在性和外显性的统一。即素质是一个人内在的因素，影响和决定其言行，人的言行同时是其素质的外在表现；二是稳定性与发展性的统一。由于素质以先天遗传为基础，所以具有相对稳定性。但它又是在后天的学习实践中形成和发展的；三是个性与共性的统一。每个人都具有一定的素质，但每个人各方面的素质又不尽相同，各有个性，显示出人的素质差异；四是先天直接传递性和后天不可直接传递性的统一。一个人素质的先天基础是通过基因遗传直接遗传的，而其后天形成和发展不能直接传递，只能靠环境同化、系统学习、系统训练、自我修炼和实践经验等途径内化而成，后天内化是素质形成和发展的重要规律。

问：品德、知识、能力、素质是素质教育理论研究中的基本概念，对四者认识的不同直接影响着教育观念、人才培养模式以及素质教育实践的走向，在您看来，这四者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答：目前比较流行的带倾向性的观点是把品德、知识、能力、素质作为一种并列关系，在很多教育文本中，都是说我们要加强对学生的知识、能力、素质教育，这实质上就是把它们作为一种并列关系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以能力为本的教育，也都是把品德、知识、能力、素质之间的关系作为一种并列关系。这种看法是值得商榷的。

我们通过研究认为它们之间是一种包含关系，即素质包含了品德、知识、能力。所以我们提素质教育就不应再并列地提品德教育、知识教育和能力教育。从理论上讲，素质既然是人的基本品质，那么它就包含了品德、知识、能力这些元素。从中央的文件讲，我们要实施素质教育，就不能说这个素质教育中不包含品德、知识、能力教育。我们要谈一个人素质的高与低，如果把品德、知识、能力抛到一边，再谈素质，这个素质就是空洞的。所以我们谈素质教育就是承认素质包含了品德、知识、能力。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在现代社会中，不是知识决定命运，而是素质决定命运。

问：作为一个抽象性、综合性概念的素质应当包含许多具体、实在的要素，而这些具体的要素，比如个性素质、人文素质、专业素质，等等，罗列起来有几十种，甚至上百种，您能告诉我们您所指的素质结构体系是什么？

答：自然，以往关于素质的分类各有各的道理，反映了素质内容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但往往不能准确概括素质体系结构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在素质教育的实践中也往往不易把握和不易操作。

我认为整个素质体系或结构应该包括观念、品格、方法、能力和知识五个方面，我们称之为“五大体系”。其中，观念体系是整个素质结构的核心，主要包括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和敬业精神、拼搏精神、创新精神等；品格体系是素质结构中的关键要素，主要包括人格、道德、诚信、毅力、性格、风度、气质、修养、心态等；方法体系是素质结构的重要方面，主要包括学习方法、思维方法和操作方法等；能力体系主要包括领导、组织、管理、观察、分析、表达、协调、沟通、应变、公关、体能等；知识体系指主体人所具有的知识结构，在人的整体素质结构中起着基础性的作用，主要包括专业知识和非专业知识。

“五大体系”强调观念体系是核心，这与党中央关于“教育为本，德育为先”的要求是一致的。同时，我认为“五大体系”比传统的德、智、体、美提法更易于把握和操作。比如，在传统提法中，创新精神应归纳到哪里？它既不合适归纳在德育中，也不合适归纳到其它方面去。同样，实践能力既不便归纳到德育中也不便归到智育中。又比方说智力，“智”是指能力还是指知识还是方法？美育究竟是指什么？体育能否包括人的品格？道德究竟包括哪个层面，等等，所以我认为素质的“五大体系”分法更全面，更准确，更贴近实际些。素质教育应该从“五大体系”着手，有组织、有计划地系统地培育学生的综合素质。

赵作斌（1958-），男，湖北京山人，武汉科技大学中南分校校长，教授，湖北省政协委员，民盟湖北省委常委，全国教育行政管理学会委员会委员，湖北省企业发展促进会副会长，湖北省经济学会副会长。